那双眼睛

2025-07-06

□蔡恩佳

  那是一双忧郁又忧伤的眼睛,那是一双看了让人心疼的眼睛,那是一双十八岁少女的眼睛,那是一双令人难忘的眼睛。
  1989年夏天,因为所教的职业高中幼儿师范专业的学生们要参加高考,安排我监考。当了几十年教师,参加过各级各类的监考,但高考监考是仅有的一次;监考过无数的学生,唯有这位考生印象深刻,至今未忘。
  考场设在蜀光中学高中部的底楼107教室,每间考室25名考生。蜀光中学一位年近六旬的老师是主监考,他的座位在教室前门的讲台旁,我的副监考座位在教室后面窗户的旁边。
  7月6日下午开准备会后,我俩在操场边捡了二十多颗小石头洗干净,放在桌上给每位考生当镇纸。搞好地面、桌椅、黑板的卫生后,将25张课桌按5×5排等距摆放好。这时看考场的学生们陆续进来了,考生们来自市内多所学校,或同校不同班,多数互相不认识。
  最后一位低着头进教室的考生穿着白色连衣裙,径直走到我旁边的25号桌,抬头与我对视的一瞬间,她姣好的面容上那双眼睛让人为之一震:啊,那么忧郁,那么忧伤!这孩子的眼神该是经历了多么重大的人生打击甚至灾难才会浸染出来的呀?不是亲眼所见,根本不会相信这会是一名中学生的眼睛。我只觉得胸中一动,涌起了一股怜悯之情。
  三天的六场考试,她虽坐在我不远处,但考场有纪律,我从没有打扰她,更没有一句交谈。她总是悄悄的进来,静静的离开;她总是穿着那条剪裁得体且洗熨整洁的白色连衣裙,给人亭亭玉立,出淤泥不染的高雅之感。
  因7日、8日两天都闷热异常,考生们多汗流浃背,领导们很人性化的关心考生,决定请人挑来凉凉的井水,由各考室的副监考老师用新脸盆端回去,将新毛巾浸透绞干后逐个递给考生擦汗。我在发考卷前已上讲台说了此事,大家有此心理准备后都很自然地接受了。她却例外,在毛巾碰到小臂时全身一抖,像受惊的小鹿一样抬头看我,白皙的脸庞上瞪起一双大眼,让人好心疼。我微笑着示意,尔后她也微微一笑,使用后还点头表示感谢。
  三天的考试结束后,轻松愉快地与一位我曾经教过的在另一考场的学生同路回家。头晚的一场暴雨已使天气十分凉爽,清新的空气中飘散着丝丝甜味。我说起那位同学时,我的学生神色黯然地说:那位同学的父亲是解放军一位连队指导员,在1979年英勇牺牲了,母亲带着8岁的她去了部队泣别。这个打击太大,让她性情大变,老师和同学们都很关心和爱护她,她学习努力,成绩不错。
  多么可爱的孩子,多么聪慧的学生,多么坚强的女儿!
  36年过去了,心里始终有种牵挂。孩子,你54岁左右了吧,可能早已为人妻、为人母甚或有了孙辈。政府对烈士遗属有优惠政策,估计你过得不会太差。我们虽只有无言的几面之缘,也未记准确你的名字,但我最衷心的祝愿为国捐躯的英雄的女儿——平安健康,一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