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礼明

　　“两个人，七条腿。读书，就业；失业，创业；读书，就业。平凡的爱，犹如东山之崔巍。”
　　这几句诗，是绍敏与丈夫结婚十年时写的《我们的爱》中的一小段，它记录了两个人的生活。
　　小时候，绍敏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经常同一般大小的伙伴下河洗澡、上山爬树，走七八里路看电影，与伙伴们玩捉迷藏、跳房子、老鹰抓小鸡的游戏，一群好动的孩童中从来没有少过她的影子。特别是那年看了电影《乳燕飞》之后，小区空地上常常出现一个小女孩练习下腰、劈叉、倒立、跳跃……那灵巧敏捷的身影就是绍敏投下的。她心里藏着一个美好的梦想，想要有女主角那般灵活、柔美的身姿，想要有一天登上舞台，让万人瞩目。
　　然而，九岁那年，命运却同她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她生病了，左腿疼痛，还发高烧，送进医院诊断为化脓性骨髓炎、败血症，当晚动手术，同时下了病危通知书。
　　手术把左大腿中粉碎的骨头铗掉，换上不锈钢支架，并将左髋关节打掉一块。
　　好在，绍敏喜欢看书。刚进小学时，班上订的《儿童时代》《少年先锋报》等报刊，成了绍敏课余的“营养加餐”；生病住院期间，父亲又给她借了不少小人书。
　　有书相伴，腿的病痛便减去了几分。每次换药，医生把纱布塞进大腿化脓的伤口，顺时针蘸脓血时碰着骨肉的疼痛，就因为有《尤二姐》《通天河》《攀龙附凤》……转移了绍敏的注意而没有那样锥心的难受。
　　病好出院，右腿没受影响，正常拔节生长，受损的左腿却永远停留在九岁的岁月；这样，两条脚一长一短，左脚还不能弯曲，绍敏便开始了她不一样的生活，拄着拐杖重学走路。
　　书看得多了，就有了动笔的念头。在小学四年级时拄着拐杖去新华书店买书，那是因为本市日报发表了她的一首小诗，拿到三元稿费，花掉六角八分钱买了《冠军的童年》。
　　高中毕业，没找到工作，又不想闲着，就摆了个书摊，把家里的旧书报搬出去，或卖或租，任顾客选择；居委会又援手帮助，去广播电视局拿电视报卖……后来进福利小厂、民营企业……再后来还在网上作词条编辑，在政府部门从事公益性工作……
　　无论置身怎样的环境，读书，自始至终是绍敏生活的组成部分。这些年究竟读了多少书已记不清楚，印象深刻的有《瓦尔登湖》《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绿山墙的安妮》《老人与海》《林海雪原》《围城》等等；也在当地报刊、杂志以及省内外的文学刊物上发表了不少诗歌、散文、小说。文学，成了绍敏拄着拐杖人生旅途上一道亮丽的风景。
　　后来，绍敏有了另一半。许是命运的安排，另一半与绍敏有颇多相似之处，喜欢读书，爱好文学，也写诗写散文，且发表不少。另一半中专毕业自主创业，开汽车修理店，不幸的是也同样身有疾病，患上了被称为不死的癌症——强直性脊柱炎，落下了残疾，勾着腰，只能拄着双拐走路。所以，绍敏自嘲她与丈夫拥有别人不一样的生活——多腿人生。修理店最终没能经营下去，幸运的是丈夫得朋友引荐，去一家民营企业做了技术员，在校学的是机械制造专业，加之好学肯钻，很快就成了这家民营企业的技术骨干。
　　知识，确切地说是读书，就如同他们的一日三餐，既添加了生活的营养，又润泽了他们磕磕绊绊的人生；而文学，教会了他们对事物的取舍，面朝阳光，满目都是绚丽的风景。
　　后来，有了女儿，可爱的宝贝又给绍敏的生活加注了爱的因子。
　　女儿乖巧，努力上进，以近700分的成绩进入广州一所985大学，开启了她人生的远航之旅。
　　平日上班、下班，丈夫不加班或没有别的事，就会开那辆机动轮椅三轮车接送绍敏，当远远地看到戴着头盔等她的丈夫时，绍敏的心里就觉得少有的亲切、温暖、踏实。上车，一声“走”，敞篷车便“突突突”启动，一起逛农贸市场或去超市；然后回家，做饭、洗涮、读书，重温二人世界的简单与美好。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捣乱，不按常理出牌。
　　正当绍敏以个体身份办理了退休手续，并且又在离家很近的一个部门找到一份工作，生活之舟似乎已经穿越茫然无边、蜿蜒曲折的生命之川，驶入了平稳、宽阔、温暖的港湾。哪想到，五十二岁的丈夫又患病住进了医院，彩超“超”来了一个晴天霹雳——肝癌。
　　几个月后，丈夫在用尽全部力气大声地说了几个“好……好……好……”之后，便瞪着失去意识的眼睛倒下，几个小时后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送走丈夫，绍敏没被命运打倒，反而更加坚强地挺起了胸膛。因为丈夫说的好好好，是要绍敏和女儿，好好地照顾自己，好好地打造生活，好好地走向未来！
　　没负丈夫的期望，没向命运低头。绍敏工作、读书、写作，通过自己的奋斗，接连出版了诗集《残缺的美丽》、散文集《我们的爱情》、小说集《未来的生活》……而且，绍敏还学习驾驶，考取驾照，买了一辆车。她非常自豪地说，现在，我依然是“七条腿”；命运，一边同我开玩笑，一边又给了我最高的奖励——战胜自己。
　　或许，人生不在于经历、体验了什么，而在于走向哪里。绍敏坦然直面生活给予的一切，并且注入诗意的想象——我的人生，超出了常人没有的东西，那就是多条腿支撑的爱，因而视脚下之坎坷为坦途、崎岖为大道；同时，文学，又给我插上了腾飞的翅膀！
　　这话一点不假。绍敏的一部长篇小说在她的笔下初步成形，已经是躁动于母腹之中一个快要成熟的婴儿，是东方天际一轮冉冉升起的红日。
　　书名就叫：《多腿人生》！